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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十字路口的藏传佛教——探秘南印格鲁派四大寺

随水 随水文存 2021-02-08

藏传佛教,以黄教格鲁派为大;而格鲁派,又以拉萨的甘丹、哲蚌、色拉三大寺为重,加上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合称格鲁派四大寺。这几个寺庙应该大多数到过西藏的人应该都去过,当然出于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西藏的这几个寺庙历经劫难又拆又修,如今都只剩了个空壳子,再也不复当年数千乃至上万学僧的盛况。

 

以前在西藏的时候,我就听人说这几个寺庙在印度都有“翻版”,十分好奇那里是什么样的。同样出于众所周知的原因,你几乎在网上很难找到关于这几个寺庙的相关资料。全印度到处流窜如我,在搬来南印度之前也不知道这几个寺庙究竟在哪儿,而此前我了解到的信息归结起来有两点:1.南印度四大寺在班加罗尔附近(已证伪);2.中国人是不允许去那里的(已证伪,并非绝对)。

 

去年12月,我终于有机会去了位于南印度的格鲁派四大寺,这里我就跟大家讲讲探访这四大寺的始末。

 

话说搬来南印度之后,我太太有一个在南印度这边的亲戚就喊我们去他们家玩。我太太是拉达克人,拉达克目前还是属于半农业社会,农业社会的一大特点就是家族庞大,血亲关系庞杂。像我这样的上海独生子女,相熟的表亲一个手就数完了,说得出名字的表亲不超过两个手。我太太她们家可不得了,她妈妈家曾有11个兄弟姐妹(目前还活着的只剩5个),到了她这代关系远的近的乱七八糟加在一起少说也有一两百个cousin,我们在拉达克结婚的时候实打实地来了七八百个亲戚,当时来拍摄婚礼的朋友就说:这场面太带劲儿,就当是请了那么多群众演员也值了。所以她如果在列城那边要办个啥事儿基本上都能找得到亲戚,这个也是cousin那个也是cousin。

 

我就问她,怎么南印度这边也会有亲戚啊?她说这个亲戚以前就一直喜欢混藏族人圈子,跟藏族人结了婚,所以就跑来了南印度拜拉库比(Bylakuppe)的藏族社区定居。在印度,拉达克人跟Tibetan refugees是泾渭分明的两个族群(为了过审,这篇里面有些词我会替换成英文或其他名字),通婚相对比较罕见,她这个亲戚属于异类。

 

我一听南印度的藏族社区,心想这该不会就是四大寺的所在地吧?谷歌地图上一搜地名Bylakuppe——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色拉寺和扎什伦布寺果然就在这个地方。

 

拜拉库比这个地方距离我家哥印拜陀不算近也不算远,你要让我专程去一次,我也不太乐意。碰巧11月底好基友老赵跑来南印度探望我们(就是《拉达克往事》里面的那个老赵),又碰巧大海喇嘛12月中在南印度哲蚌寺有法会活动,我们一合计觉得可以走一遭。

 

之所以有传言说印度四大寺在班加罗尔附近,可能因为四大寺都在卡纳塔克邦,而班加罗尔是卡纳塔克邦的首府。但这就好像说雁荡山在杭州附近一样,四大寺距离班加罗尔可绝对不近,。其中色拉寺和扎什伦布寺在拜拉库比,距离最近的城市迈索尔(Mysore)八十多公里;哲蚌寺和甘丹寺则在蒙德戈德(Mundgod),距离最近的城市胡布利(Hubli)五十公里左右。四大寺所在的这两个小地方都不通铁路,过去很不方便。

 

另一方面,印度政府当年在卡纳塔克邦安置了Tibetan refugees之后,成立了西藏文化保护区,规定印度人不可在此定居,当地由藏人自治。外国人如果想要造访这些地方,要先获得PAP许可(Protected Area Permit)——不光是中国人哦,所有外国人都需要在印度内政部网站上申请这个许可。不过毫无疑问,他们对中国人的审批会更加严格。

 

出发前几天老赵住在我家里,我跟老赵在线上填写申请了PAP,需要写明访问日期以及要去哪几个地方。所有资料信息我们都如实填写,能不能批下来我心里也没底。接着我晚上就做了一个又诡异又好笑的梦,梦到老赵拿到了PAP,但我没拿到……果然梦是反的:隔了一天,我的PAP下来了,然而老赵一直到最后都没有拿到。

 

我们后来分析了一下,问题很可能出在“访问目的”这一栏的填写上。我写的是“朝拜、参加法会”,老赵写的是“旅游观光”。他填申请表的时候动作贼快,都没来得及互相抄一下作业就提交了,结果老司机翻了车。老赵怪我不该做那个梦,一语成谶。

 

所以最后,老赵跟我们一起在喀拉拉邦玩了几天后不得不分道扬镳,我跟我太太两人去了迈索尔,去我太太读研的母校看看,而他继续沿着印度西海岸北上。

 



我们在迈索尔遇到成群结队的喇嘛,找了个和尚一交流,原来他们是色拉寺来的,正要去哲蚌寺参加法会。就像我刚才说的,由于四大寺所在地都没有火车,他们要先从色拉寺所在的拜拉库比坐车到迈索尔,再从迈索尔坐火车去胡布利,最后从胡布利坐车到哲蚌寺。我问他蒙德戈德这个地方怎么样,他跟我们半开玩笑地说,Mundgod有三多,3M——Monk(和尚)、Mud(泥巴)、Mosquito(蚊子)。

 

当我在网上看火车票的时候,迈索尔到胡布利的时间合适的火车票都已售罄,看来去参加法会的人还真不少。我灵机一动,改买了拜拉库比附近的另一个小城哈桑(Hassaan)到胡布利的火车票。我打算晚两天再到哲蚌寺,法会看个热闹就好了,没打算要参加全程。

 

很多人问我是不是佛教徒,关于这个问题,你觉得我是那我就是好了,你觉得我不是那我就不是,我自己是不太在乎的。一方面,我认同因果,认同佛教的四法印:一切和合事物皆无常(诸行无常);一切情绪皆苦(诸漏皆苦);一切事物皆无自性(诸法无我);涅槃超越概念(涅槃寂静)。另一方面,我不跪拜佛像,不供奉三宝,不持咒诵经,不许愿祈福,不相信一切超自然无法解释的传闻

 

所以我对藏传佛教的兴趣,更多是出于文化的角度。世界各地的不同佛教分支里,藏传佛教夹带了最多的“私货”,有从苯教来的,有从印度教来的,因此藏传佛教反映出的文化形态就特别丰富。

 

迈索尔到拜拉库比的过路车很多,路上一个多小时。到了拜拉库比发现这真是一个很小的地方,连汽车站都没有,在国内大概就是“乡”的级别。一下车我就先拿着PAP去当地警察局登记报备,报备好了之后拿到一张类似于当地通行证的东西,说是出入寺院要出示。


 

我太太的亲戚来接上了我们后,去镇上吃午饭。镇上都是藏餐厅,在印度藏餐要比许多所谓中餐要更像中餐,有酱油有炒素,对中国胃而言就已经很慰籍啦。拜拉库比是仅次于达绿萨拉的世界第二大的海外Tibetan聚居地,也是有史以来第一个的Tibetan难民营。然而这地方跟我想象的不太一样,达绿萨拉是熙熙攘攘的,这边却死气沉沉,都见不着什么人,当然也有可能人都去哲蚌寺参加法会了。但根据最新的官方数据,大约有七万藏人在此定居(不清楚是否包括寺庙里的僧人),应该不至于如此萧条吧。



 

从拜拉库比当地的地名可以看出曾经难民营的痕迹,不少地名都带Camp,亲戚家的那块地方就叫普兰营地Purang Camp,顾名思义也能想到这里的居民最早都是阿里普兰县过来的。他们家的老妈妈当年从普兰来印度的时候还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如今一个甲子过去了,垂垂老矣的她依然保持着传统的藏族装束,这种装束在中青年人里面已经见不到了。普兰地区的藏语方言跟拉达克语较为接近,或许这也是拉达克人能够融入他们并通婚的原因吧。老妈妈很想念她的故乡,听说我去过普兰,想看普兰的照片,可我也是十年前去的,只能网上找些照片给她看。

 

亲戚在普兰营地的家堪称“豪宅”,是一座崭新而又现代的三层别墅。他们家在当地算是地主阶级,拥有30英亩的土地(一英亩合6亩),作为参考整个拜拉库比定居点占地3000英亩。地里主要种植槟榔等经济作物,雇佣了不少印度人做长工,平均每亩地一年能挣1万人民币左右,一年就是30万,这在印度足以让他们一家衣食无忧。



 

拜拉库比在成为定居点之前,是一片西高止山脉人迹罕至的丛林,这边气候要比印度其他地方稍微凉爽一些。经过两三代人的屯垦,这边的人过得也算是安居乐业。这个亲戚家里四世同堂,其乐融融。我们在他们家里住了两晚,客房有独立卫生间和阳台,整体生活条件要高于中国农村的平均水平。就我个人的感觉,那种生活氛围也跟中国一些农村很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耍,老人在厨房忙进忙出,大人们就围坐着唠家常。最大的区别是院子里没有鸡鸭、田地里没有牛羊,因为他们作为佛教徒虽然吃肉,但不杀生。



跟中国农村一样的厨房,既有老式灶台,又有燃气


出来六十多年了,习惯上依然偏爱中式餐具

 

拜拉库比的寺庙不止色拉寺和扎什伦布寺,当地最出名的是宁玛派的南珠林寺(Namdroling),可能因为这座寺庙大殿天雷滚滚的外观设计极大迎合了印度人民的农家乐审美,还起了个迎合印度人民喜闻乐见的名字——金庙Golden Temple(话说印度叫Golden Temple的地方我去了好几个了)。南珠林寺其实是四川白玉寺的印度版本,白玉寺全名白玉郎嘉祥丘伽林(吉祥尊胜菩提洲,Namgyal Jangchub Choling),在南珠林寺可以看到一座白玉寺的沙盘模型。


金庙——这种花枝招展的设计是印度人民最为喜闻乐见的


南珠林寺中关于白玉寺的介绍


 

大殿内部



值得一提的是南珠林寺灵塔殿里有一些壁画引起了我的注意,内容是一组飞天造型的歌舞伎,我从未在其他藏传佛教寺院中见过类似的风格。咨询了一些对藏传佛教艺术比较了解的朋友,都认为这应该属于藏传佛教艺术在随时代发展过程中的融合创新。




 


-扎什伦布寺-


接下来讲讲扎什伦布寺,扎什伦布寺是四大寺里面最小的一个,因为扎什伦布的主要功能是班智达喇嘛的驻锡地,不像其他几大寺更注重学院的功能。而这个扎什伦布寺建成到现在也从未有班智达喇嘛来过,也算是满悲催的。

 

扎什伦布寺在我们造访期间空空荡荡,从扎仓的规模上看得出来这里僧人不多——扎仓(Tratsang)是藏传佛教寺院的组织单位,大致相当于有各自独特专业的佛学院,具有一定的独立性。法会期间这边十室九空,只剩几个值班和尚。


僧人的宿舍已有些年头,寺庙里目前正在施工

 

在大殿二楼的茶餐厅,碰到了个拉达克来的老和尚,老乡见老乡,热情又善良,请我们用茶点,又带着我们参观。南印度这边的寺庙大殿设计跟西藏传统的大殿设计很不同,利用现代建材现代设计,讲究多功能综合化,与时俱进。这种设计不仅见于扎什伦布寺,所有四大寺都采用了类似的理念。



大殿的二层茶餐厅


窗明几净的厨房

 

这种大殿最特别之处莫过于兼备了“行宫”的功能,至于是谁的“行宫”那就不言而喻了。然后出乎意料的是,我们作为游客竟然可以参观“行宫”内部。当然,开放“行宫”的本意并非让你参观(写着禁止拍照,但我还是偷偷拍了),而是给信徒们朝拜的——看,这是大海喇嘛睡过的床,赶紧摸一摸有加持力呢!那是大海喇嘛坐过的榻,赶紧拜一拜有加持力呢!噢,还有大海喇嘛用过的马桶……这个就不拜了吧?行宫那一层,还分东西两个厢房,不言而喻的两位同志一人分占一边——尽管班智达喇嘛同志这辈子、上辈子、下辈子可能都来不了,但房间要给他留好。行宫那一层的窗户外面,专门做了防窥的双层阳台。


最高那层就是大海喇嘛的行宫


通往行宫的指示


卧室


洗手间


会客厅


班智达喇嘛的行宫,内部跟大海喇嘛是一样的




-色拉寺-

 

至于色拉寺那可就厉害了,色拉寺的规模俨然就是一座小城镇,商店、银行、医院、邮局等配套设施一应俱全。色拉寺有两个很著名的扎仓学院——基础学院(Sera Mey Tratsang)和经学院(Sera Jey Tratsang),这两个学院在整个格鲁派都享有很高的地位。



大殿内巨大的空间




在拜拉库比,到处可见这种样子的蜂巢。当地人也不处理,任其繁衍,应该是无害的。


甘丹寺的护法殿内壁画很特别,脸都没画。虽说护法殿会有遮脸的习惯,但不画脸还是第一次见


酥油花朵玛

 

1959年之前,拉萨的色拉寺有九千名僧人,这么多僧人当然不可能都跑来印度。1970年,跑出来的197位经学院的僧人和103位基础学院的僧人在拜拉库比这个地方另起炉灶重建色拉寺,印度政府当时给每位僧人分了3/4英亩土地,所以如今印度色拉寺的经学院占地147.75英亩,基础学院占地77.25英亩(作为对比,拉萨色拉寺占地才11.5万平方米,合28.4英亩,还没我太太亲戚家的农庄大)。这个占地面积是当时就奠定的,如今这边大约有1700名僧人,比起拉萨色拉寺历史上5500人的平均规模,还是显得地广人稀。

 

本来我们有一个下午参观色拉寺,没想到我太太在这里居然又碰到俩拉达克亲戚,而且还是参加过我们婚礼的——你们这下该知道我们婚礼上的八百群演是怎么来的了吧!12月份拉达克已经入了冬,所以不少人就爱这个时候跑出来朝拜,顺便避寒。在这儿碰到远方亲戚那必须得要招待啊,于是把他们拉回家里,寒暄了一番,大半个下午就这样没了。好在她们住在色拉寺里面,招待完了还得把她们送回来,我才赶紧抓紧时间又看了两个殿,但总的来说十分仓促,未能尽兴。

 

不过也没关系,接下去在蒙德戈德还有很多可看。



 

我太太在蒙德戈德没亲戚了——但有个朋友,这朋友的故事又说来话长了。她2016年跑来中国云南旅游过,那时候我们还不熟,后来才知道。她当时在香格里拉附近的一户藏族人家里拍了一段访谈,上传了油管。有个印度哲蚌寺的和尚就跟她取得了联系,说视频里拍的是他家(也可能只是他们村子)。2018年底我们俩在菩提伽耶参加法会的时候,找机会跟这个叫心乐的小和尚见了一面,后来就一直都保持着联系。

 

法会期间,蒙德戈德的住宿是很紧张的,我们在拜拉库比的时候联系了心乐,问他能不能给我们找个住宿的地方。心乐说外面的住宿肯定都没满了,不过他们宿舍里有地方,于是跟师兄弟几个腾了一间僧舍给我们住。

 

估计很多人会有跟我当时一样的疑惑——女人能住全是男人的僧舍吗?这难道不该是佛门清净之地吗?跑到实地一看,法会期间住在寺庙康村里的女性不在少数(康村是扎仓下属负责僧人起居饮食的组织机构),僧人们对此亦十分坦然——急人所急、与人方便、待人如己本来就该是佛法修行的内容之一。清规戒律也不外是一种修行法门,并非不可变通。况且他们受的比丘戒也只规定不能与妇女同屋住宿,没有规定说不可以把房间让给妇女住。


 

汶川大地震之后,四川什邡有座罗汉寺,接纳了大批灾民,包括28名从妇幼保健院转移来的孕妇,最后在素斋房临时布置的产房里接生了28名新生儿——这是玷污佛门清净之地吗?不,这是真正普渡众生的菩萨行。中国这边的很多佛教寺庙,各项服务明码标价,这才是在玷污佛门清净之地。




-哲蚌寺-

 

我们在哲蚌寺住了四天,生活体验有点像学校宿舍——事实上这里本来就是学校。哲蚌寺有“第二那烂陀”之称,曾是世界上最大的佛教寺院,过去鼎盛时期有超过一万名僧人。如今印度哲蚌寺有大约五千名僧人,数量依然相当可观。拜拉库比的色拉寺跟这里比起来就小巫见大巫了。


大海喇嘛就住在这里面,戒备森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


大殿前的阿育王石柱,算是非常印度特色的佛教象征


受印度农家乐审美影响,这边的人也爱布置得花枝招展



大殿内部的壁画

 

走在哲蚌寺里面,感觉也很像大学校园,超市、餐厅十分热闹,不用出寺庙便可满足各种需求。跑进这里的超市感觉好像穿越回了中国,在这里我惊喜地找到了老干妈、香瓜子、火腿肠、午餐肉、镇江醋、香菇、木耳、荞麦面……我喜出望外地赶紧采购一波,补充家里的库存。跟大学校园最大的不同是这里没人骑自行车,这是寺院对僧人的要求,要他们尽可能多的步行,劳其筋骨也是一种修行。


在这里可以找到李子柒同款菜刀


无孔不入的洗脑宣传,但反动言论如今已经越来越没有市场

 

哲蚌寺里可以看到各个不同时代修建的康村,就好像“新校区”、“老校区”一样。我们住的康村是新建的,硬件条件很好,除了个别需要大人照顾的小和尚,大多数僧人都是单间宿舍,所以他们腾个房间出来不算难事儿。每四个房间共用一个厨房,可以自己做饭用餐。餐食上荤素不忌,可以自己选择。心乐他们师兄弟三人,再加上一个师父,平日就一起搭伙吃饭,两人吃素,两人吃肉,互不影响。由于这边有大量中国调料和食材,伙食水平相当的高,每天吃得我乐不思蜀。每个楼层都有两处公共厕所和淋浴房,热水来自太阳能热水器。蒙德戈德这地方大半年的时间里冷水洗澡也没什么问题,只有冬天几个月会热水紧张。







 

心乐的师兄弟和师父,都是云南香格里拉同一个村子的老乡,过去都在松赞林寺呆过。除了师父年纪大了点不会说汉语,师兄弟几个的汉语都说得很好。心乐算是出来得比较晚的,像他这种户口在云南的藏人,护照的管制比较松,2013年的时候他以去尼泊尔旅游为名,辗转来到印度。这整个过程的操作,肯定是有人接应的。

 

既尴尬又好笑的是,他虽然是云南的藏人,在老家讲的是香格里拉的藏语方言,来到这边却听不懂印度的藏语,不得不先学藏语。由于印度藏人来自藏区的不同地方,操着自己的家乡方言——除了拉萨话之外,有阿里方言、安多方言、康巴方言,跑来印度之后又混入一些英语、印地语的单词,于是在实际交流的情景下,就形成了一种全新的难民口音。这就有点像上海话,是在宁波话的基础上吸收江浙各地的方言形成的,同时还混了一些洋泾浜英文单词。

 

心乐可能是最后一批从中国跑来印度的藏人,在那之后,出入境及边防的管控变得越来越严格,客观上要想出来变得更难了。与此同时,整个中国藏区的经济发展水平在21世纪的第二个十年里可谓突飞猛进,物质决定上层建筑,政府也日益重视起对藏文化的重建和保护。藏人们过上安居乐业的生活后,宗教热情难免受到资本主义的腐蚀,谁会放着好日子不过出来做难民?主观上自然不愿再背井离乡了。而已经在印度的藏人,在微信上看到在我们党和政府的领导下原来破破烂烂的老家焕然一新,回乡的心情日益迫切。人权问题虽然客观存在,但解决问题肯定得一步步来嘛。

 

就我个人接触下来的体会是:大多数跑出来的藏人,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反党反革命。这个世界上吧,除了生来就为搞事情的穆斯林,绝大多数人活着就是为了那么一口饭再加一口气。过去藏区穷苦,吃不饱饭;受到不公平待遇,咽不下那口气;然后再加上那些境外反动分子的蛊惑——来吧来吧,我们这里是丰衣足食的自由天堂!于是就犯了错误跑了出去。希望过上更好的生活是人之常情,而并不是说他们本身有多坏。大家自己可以好好回想一下,假如二十多年前那时候说给你入美国籍,你能义正词严地拒绝吗?

 

近些年跑出来的那些藏人,他们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大多数要么是投奔亲戚朋友,要么是求学。那种打着雪山老虎旗一心想要破坏我们祖国安定团结的藏人,一般都是从来没有真正沐浴过藏区阳光的流二代、流三代,他们在海外从小就接受洗脑教育,对中国的认识还停留在五十年前,也挺可怜的。而从国内跑到国外的那些人,他们心里是有杆秤的,眼睛是雪亮的,就没那么好糊弄了。这一点汉人藏人都一样,没出国之前一个比一个愤青,在国外呆过就自动变身爱国好青年了。如果你始终只能呆在墙的一侧,接收到的信息终归是有失偏颇的。我跟心乐的一个师兄聊天时,他跟我说他觉得美国才是最坏的,在全世界到处发动战争。我听到这话惊呆了,哇塞,作为一名墙外的藏人能有这样的思想觉悟,我只能说,这才是真正心系众生的大慈大悲。

 

心乐这种1949年加入国民党的倒霉蛋,跑来印度以后才发现真实情况跟之前从反革命电台里听到的不一样,可来都来了,生米煮成了熟饭,只得硬着头皮一条道儿跑到黑。我问他如果现在可以让你回去的话你回吗?他说如果现在就这样回去,来了趟印度什么都没学成,回去了也会被老家的人看不起。但假如让他重新做一次选择,他是不会再跑出来的。


 

二十年前的藏人,拼了命要去印度(不只是藏人,很多有办法的中国人都是那时候移民出去的);而如今的许多印度藏人,却是想要回中国。在新德里的中国大使馆可以看到很多申请回国的藏人,然而能够回得来的可能也就十之一二。相对来说,他们这些云南藏人要往返中印会更容易一些,前两年心乐的家里人曾经来这里探望过他,心乐的一个师兄还回家探过亲,呆了三个月再回印度继续读书,不方便和受监控是肯定有的,但并不像传说中那么绝对严密。心乐的师父考出了格西学位,如今想回国,目前手续还没办下来,但他前些年回国探亲曾拿到过许可。

 

格西是格鲁派的一个宗教学位,要精通五部大论——也就藏传佛教显宗的五部经典《入中论》、《现观庄严论》、《戒律本论》、《释量论》和《俱舍论》,分别对应中观学、般若中观学、律学、因明学、俱舍学这五门科目。格西学位大致相当于博士水平,前后要花二十多年时间来学习。在格鲁派,成为格西之后,可以进入寺庙的管理层,或者继续学习密宗四部,相当于博士后。话说很多人一听“密宗”,马上就想到男女双修。虽然我对密宗也不太懂,但格鲁派的密宗是明确废除双身法的,所以关于这点大家可以停止YY了。当然大多数人受其根器所限,一辈子都当不了格西。例如心乐的目标就是至少毕业一两个科目——博士没指望,至少也得混个专科本科啥的,将来回老家好有个交代。

 

所以吧,他们这和尚的日子,其实过得很务实。

 

我们抵达哲蚌寺的当天早上是第一场法会,我还没有办听课证不能入场。等到他们回来后,心乐带我去了寺庙康村行政处办通行证。这边的流程跟拜拉库比不太一样,因为一来我是住在康村里,二来又是法会的特殊时期。行政处的办公桌上赫然插着美国国旗,虽然我知道美国一直都是西藏问题背后的搅屎棍,但把美国国旗光明正大插在桌上还是让我吃了一惊。行政处这边收走了我的PAP,开了个藏文的介绍信,大概是同意我住在康村里的许可。拿着这个信再到寺庙外面的居委会办听课证,由于待办的人太多,要等第二天来取。




居委会


这几年突然流行起来的大海喇嘛肖像牌,在印度到处可见……个人觉得十分惊悚,被吓到好几次


我的听课证。注意看编号是CHI-1593,CHI应该是中国,但这个法会肯定不可能有1593个中国人,所以应该不同国家号码混编,前缀区分国籍

 

然而前前后后两个地方办了这么些证,除了进入法会会场之外要听课证外,其他许可到头来一次都没有用上过。所以根据我这次探路经验,其实就算没有PAP也可以来四大寺,只要不住在里面就行。在附近镇上包个突突车来个一日游然后就走人,进进出出根本就没人看许可。

 

蒙德戈德的法会不像菩提伽耶那么人山人海, PAP无疑起到了劝退作用。我几乎没见到中国大陆来的人,倒是有很多俄罗斯布里亚特共和国来的毛子。他们长得跟我们一样,信的是藏传佛教,张嘴一口俄语,是个蛮魔幻的存在。拉达克人也不少,我太太毫无悬念地偶遇了一个同学和一个亲戚。在哲蚌寺里面有个康村是拉达克同乡会,拉达克过来学习的僧人都会住在那里。


来自藏南的门巴族,他们也信仰藏传佛教


这是拉达克人,这样大家能看得出拉达克服饰和藏族服饰的区别了吧?


其他寺院过来的僧人会安排住在一些扎仓的大殿里




-甘丹寺-

 

甘丹寺距离哲蚌寺两公里,规模比哲蚌寺略小,主要有两个学院:夏孜(Shartse)和绛孜(Jangtse)。分别是东顶和北顶的意思。假如你去过拉萨那边的甘丹寺,就会明白为何叫这个名字了。拉萨甘丹寺建在山顶,所以东边山顶叫Shartse东顶,北边山顶就叫Jangtse北顶,很朴素的命名方法。



这尊强巴佛的镶嵌物神似香奈儿商标



用这种贡品糊弄菩萨真的可以吗?





 

值得一提的是2008年的时候,印度甘丹寺的夏孜扎仓分裂出去一个“甘丹东寺(Shar Gaden)”,就在这个甘丹寺的东边。这个得讲到格鲁派里面有一些信徒崇拜一个叫雄天护法的魔神(多杰雄登Dorje Shugden),这种魔神崇拜源自过去雍仲苯教,属于我前面讲到过的藏传佛教夹带的私货。多杰雄登生前是一位反对大海喇嘛、被逮捕后含恨枉死的上师,化作一个法力高强的饿鬼,成为了类似于武神的形象,能够预言未来且崇尚暴力,与传统的佛教理念相悖。历代的大海喇嘛都反对信奉修持雄天护法,所以这个宗派一直跟大海喇嘛之间有矛盾,受到藏传佛教社会内部的排挤和迫害。大海喇嘛在2008的时候要求所有信众跟雄天宗划清界限,禁止雄天宗信众参加法会接受灌顶,于是就有五百多个甘丹寺的僧人跳出来脱离了甘丹寺,自立门户。


传说多杰雄登生前修持文殊菩萨秘法,所以是文殊菩萨的造型

 

我们去甘丹寺的时候,寺庙里的僧人正张灯结彩准备恭迎大海喇嘛——大海喇嘛在哲蚌寺开完法会,接下去就会到甘丹寺继续主持纪念宗喀巴大师圆寂六百周年的活动。后续活动我没有参加,跑来这里一趟,最主要的目的就是看看两大寺,顺带再瞻仰一下大海喇嘛的尊容,基本功德圆满。







-写在后面的话-

 

走访南印度的四大寺,让我看到不少东西。过去西藏的很多传统文化、生活习惯,其实都根植于当地的气候和地理环境,以及当时的时代背景。文化一旦离开了特定的土壤,本身一定会发生相应的变化,没有办法强求去保留原有的文化。比方说喝酥油茶这个传统,是为了适应高寒地带的干冷、缺乏足够维生素摄入等环境因素的,要在大热天的印度喝酥油茶还不给腻死?再加上如今时代的快速变迁,许多藏族的传统文化在南印度社区里面已经固守不下去了。

 

扎什伦布寺的广场上有一尊某人骑马的塑像,我太太跟她亲戚都觉得是格萨尔王,我一看那帽子——这不是松赞干布吗?走近一看介绍果然是松赞干布。大殿里面的各种佛像他们看了大眼瞪小眼,姓甚名谁都得来问我,甚至连非常基本的强巴佛他们都不认识。他们也不懂一些佛像所结的手印,以及壁画中的故事和符号。

 

我就发现吧,藏传佛教年轻这一代中的大多数,只是盲目地迷信着父辈的迷信,对他们自己文化并不了解,也没有要去播火传薪的责任感——脸书和抖音里的花花世界不香吗?传统文化有啥意思?而且越是底层出身的年轻人,跟自己的传统文化决裂得越彻底。对文化的尊重,是建立在对文化的了解之上的;而对文化的了解,是建立在对文化的学习之上的。生活中太过司空见惯的东西,他们反而会缺乏学习和了解的兴趣。

 

即便寺庙里的和尚们,平日里最爱的消遣也是捧着个手机玩,从前的寺院在社交和娱乐方面很容易管理和限制,可如今的手机本身就是娱乐和社交终端,古老的戒律显然也不可能预见智能手机这种东西,彻底改变了僧人的生活方式。除了剃光头穿红袍不能谈恋爱,比较注重思想品德教育之外,跟世俗学校里的学生并没有太大区别。对有些人而言,在这里做和尚学佛法,也不外是挣个学位。



 

这几年来印度的四大寺面临着非常严峻的僧源短缺问题。一方面,过去通过中国大陆补给的僧源如今近乎绝迹;另一方面,海外的藏族家庭也都不再愿意送家里小孩儿去当和尚。我太太说,她爸爸的那代人,几乎每家都至少要送一到两个孩子去寺庙,她有个亲叔叔就是和尚。而如今通常只有那种非婚私生、或是特别偏远穷苦人家的小孩才会送去做和尚,各个寺庙都在为人丁问题苦恼。

 

藏传佛教的佛法传承,非常仰赖僧团制度,照这个趋势下去,再过个几十年,法脉恐怕就要枯竭了。

 

不惟藏传佛教,所有的宗教如今都面临着三千年来的最大变局。从长远来看,这是时代发展的必然。过去农耕文明时代,人口、经济、生产力的增长缓慢到几不可见。你们看唐宋元明清的中国人普遍怀念上古,觉得三皇五帝的上古是最好的时代,因为在他们眼里生产力发展是静止的,他们也不可能预见到资本主义以及科技转换成生产力。他们想当然地以为一千年前和一千年后,老百姓日子过得都差不多,有富人那就必定有穷人,因为整个社会的产出是有限的。那个时候土地产出的财富取决于年景,而财富的分配取决于你的社会阶层,这就让宗教大有文章可做——为啥今年是荒年呢?那是因为神灵不高兴了;为啥张三有钱李四穷呢?那是因为张三上辈子做很多好事李四上辈子做太多坏事……

 

佛教一开始其实是一种哲学思想,教人们通过修持慈悲心乃至菩提心来离苦得乐,从世俗角度来看是非功利的。但后来佛教演变成了宗教之后,各种私货就混进来了。

 

我读过古兰经,发现里面有大量威逼利诱的条条框框,大致就明白伊斯兰教是怎么对信徒进行精神控制的了;而一些佛经如《地藏菩萨本愿经》,里面也尽是“假如你做这个,死后会如何如何;假如你干那个,又会遭什么样的报”这样的内容,读这些经书倒是像在读刑法。全世界的宗教发展到后来的理论体系都是差不多的套路,威逼利诱你去做或不要做一些事,现世不报来世报。基督教、伊斯兰教的来世是天堂地狱,佛教、印度教的来世则是轮回转世——来世(After life)这种空头支票是各大宗教得以数千年屹立不倒的核心,利用了人类普遍的对死后未知世界的恐惧,并且怀疑者和反对者也没有办法对来世的说法进行证伪。

 

为了来世的好日子,各种宗教都挺拼的,念经、祷告、磕长头、持戒、苦修、行善……统治阶级对此喜闻乐见,因为老百姓信了鬼神和因果报应之后,心中有所敬畏,就会比较听话,管理起来省事儿。

 

我太太家是比较典型的藏传佛教家庭,宗教属于生活的一部分。我丈母娘经常会坐那儿念经,一念就是好几个小时。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念的是什么意思,因为梵文可以直接转写成藏文,很多藏文的经书只是梵文的同音转写。就好像我们念心经,念到最后那段“揭谛揭谛波罗揭谛波罗僧揭谛菩提萨婆诃”,谁说读书千遍其意自现,这个你念一万遍还是不知道啥意思,必须得专门逐字逐句学习。

 

那她为啥还要念呢?因为她相信念经就像存钱一样,存够了钱就能买一张往生到更好世界的车票,过上更好的生活。

 

我有天就跟我小舅子讨论这件事,我说花那么多时间念经,为了虚无缥缈的来世的承诺。假如我同样用这些时间来学习新知识、掌握新技能,比方说学一门外语,我这辈子就可以挣更多的钱,过上更好的生活。我们中国人相对于其他文明,自古就比较务实,咱们信仰“天道酬勤”。老天爷不奖励你念经,也不奖励你苦修,但是会奖励你的勤劳!你说这多励志。所以咱们中国人自古就特别勤劳,也特别务实。中国人对鬼神怪力的态度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花点小钱买个心安无妨,但中国人很少会牺牲现世的利益求来世。

 

但从前的时代,勤劳致富的收益比现在低得多。大多数人受困于自己出生的阶层,很难通过自身的努力改变自身生来的处境。比方说身为一个农民,再怎么努力也就多收个百十斤粮食,想要翻身做地主可能得要几代人的努力,寄希望于来世倒是更靠谱一些。而时代的进步让消灭贫困人口变成了可能,让这辈子过上更好的生活变成了可能,宗教对人身进行控制的力量被大大的削弱。旧时藏传佛教社会的构成,基本上只有贵族、农牧民、僧侣,以及一小撮工匠和商人。如果你生在农牧民家庭,显然没有机会成为贵族,去当个受人尊敬的喇嘛难道不香吗?那个时代的寺院,想不兴旺都难。而如今,人们有了更多的方式和机遇去追求更好的生活,一个农牧民家庭的孩子,有机会通过读书通往一个更辽阔的世界,选择各种各样的职业,出家做和尚从优先选项变成了备胎选项。

 

《流浪地球》的原著小说里这样一段描述,人类成功点火地球发动机,将地球推离轨道。一夜之间,所有的宗教都消失了——当人类展现出神的力量的时候,宗教的逻辑将变得无法自洽。过去人们觉得靠求神拜佛才能消灾祛病才能过上更好的生活,如今科技、医疗、经济的发展让神灵变得无足轻重。

 

我们现在当然都知道21世纪是科学的世纪,我们已经很难想象宗教阻挡科技进步这样的事情了,但赫胥黎早就说过:“自然知识的每一个大进步都包括对权威的绝对否定”。事实上某些宗教依然像一千多年前一样在反对科技进步——比方说基因工程学。

 

人类的技术已经可以克隆自己,已经破解了基因序列,可以通过基因编辑创造更优秀更完美的人类个体。比方说我们可以在孩子出生前就预知Ta将来的疾病风险,在胚胎阶段就将这种风险根除;甚至可以人工干预进化,在实验室里制造更聪明更健康的下一代……但宗教不允许,搬出的理由就是——伦理。宗教认为克隆人类和基因编辑是不伦理不道德的,而我觉得这归根结底是因为这触及了宗教中神才可以拥有的力量。你让基督教如何向大众解释一个在实验室里被制造出来的克隆人跟上帝创造的人有一样的情感和灵魂?这种力量的出现会颠覆某些宗教的根基,所以他们不允许,这就是他们所谓的不合伦理。

 

这跟当年教会不允许科学家公然宣称地球绕着太阳转是完全相同的情况,若干年后的未来人类回看21世纪的人们居然以伦理为由不允许基因工程技术的实践,就像我们现在看教会否定日心说一样荒谬。如果严格按照某些宗教的观点,医疗抢救都应该被禁止——他这会儿明明应该死了,你们非要救活他,这岂不是跟神的旨意过不去?ECMO这种可以替代心肺功能的体外生命支持系统,在伦理上更是大逆不道——心跳呼吸都停止了,你怎么可以让他继续活着?这是上帝才可以有的力量啊!

 

不过我相信,时代的进步是阻挡不了的,人类会继续通过科技拥有神的力量让生活变得更好,宗教的存亡在这个过程中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但我同时也认为,无论时代如何进步,人类的本性决定了我们很容易迷失自我,在精神上永远都会需要陪伴和寄托。宗教有的时候就像一盏明灯,给迷失的人们前行的方向。当人们看到自己行进的方向上有很多同伴的时候,他们能够感到安全和温暖——即便这个方向哪儿都到不了。但人就是这样,哪怕是在犯错误,只要有许多其他人在犯跟他同样的错误,他就能够感到安慰——所以宗教会永远存在下去。

 

藏传佛教就和其他宗教一样,如今站在十字路口,面临着各种各样新时代的挑战,不知何去何从。或许有一天会消失,也或许会换个面貌在新的时代继续传承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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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文作者:随水

资深旅行摄影师,Lightroom数字暗房讲师,影像中国签约摄影师,马格南摄影大师班学员,摄影作品发表于美国国家地理杂志等多种刊物。2012年来在印度拍摄了超过二十万张照片,对印度社会人文有着深入了解和深刻见解。2018年与印度姑娘喜结良缘,成为史上第一个迎娶印控拉达克姑娘的中国人,现定居南印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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